吾年未七十,颇觉渐昏耄。旧事尽遗忘,独馀山水好。
天寒附叶火,尘埃满乌帽。客至欲逢迎,无奈筋力耗。
君当恕衰翁,遮莫谓予傲。
故国频关梦,春深一到来。
却因风景异,便棹雨舟回。
其可忘诸夏,真堪赋七哀。
天居曾入处,满目旧寒苔。
绝巘应藏佛屋,深源定有仙家。
风里传来清梵,涧中流出胡麻。
山深寒易得,九月已萧然。
况是衰迟者,非同少壮年。
玄裘如艾絮,禅榻藉蒲毡。
童子烧枯叶,先教閟暖烟。
乔林瑟瑟起阴风,夜色归山不辨重。
唯有隐庐偏易认,石楼灯火最深峰。
忘情三十载,曾不厌顽疏。
白石能同煮,青山亦共居。
猨声依树乐,鸟影入云虚。
闻道黄精熟,相呼又荷锄。
菊屋何为者,耽吟呕肺肝。
短衣空自咏,长铗向谁弹。
不计为儒误,唯言得句难。
几人怜此别,把酒不成欢。
湖波方瀰瀰,柳影自珊珊。
有客坐终日,城中无此閒。
鸟飞明镜里,人语翠帷间。
月下清尤甚,今宵拟不还。
狂贾何人斯,曾莫犬豕若。
包藏窃国机,直尔弃天爵。
逆罪浮草莽,盗术逾跖蹻。
殛死於荒陬,厉肉不中臛。
窜贼亦云晚,帝脉以微弱。
仓扁皆拱手,神圣难救药。
兴亡谁召之,礼乐至销铄。
兵戈满天地,腾沸犹鼎镬。
亿万苍生命,枕藉委沟壑。
寰中荡无间,吾徒曷栖托。
赖有尘外地,犹堪遂飞跃。
泉石尽清奇,烟霞地参错。
有客赋归来,楸枰见高著。
真是离声名,非唯解缨络。
山心极閒旷,云踪忘住著。
长歌松月高,晏坐林花落。
游衍狎渔樵,追随任猿鹤。
他年四方志,此日三生约。
终逃小草讥,嘉遁自成乐。
於焉以求志,为记良不恶。
忽尔来相别,携琴便出关。
此行离日下,何事到云间。
郭外遥通海,舟前少见山。
应思旧栖处,樵屋过秋閒。
孤蟾如鉴明,照我坐寒更。
列宿光芒淡,满林风露清。
人行守犬吠,猿过宿禽惊。
静趣凭谁会,忘言对短檠。
忆蜍游中林,鸟鸣兰蕙芳。
重来岂云久,草木倏已黄。
乙鸟始辞去,群鸿复南翔。
天道有代谢,人生安得常。
促促不我留,譬如石火光。
红颜日以瘁,玄发日以霜。
载念泉下人,宁不增悲伤。
聆我短歌行,歌短意则长。
生年已六十,所历更万端。
富贵等浮云,变灭不足观。
身如冬岭松,独立守岁寒。
心如古井水,到底无波澜。
吾道即古道,处今良独难。
是非不易辩,长叹复长叹。
运有荣枯,道有隆污。
吉凶福祸,相为乘除。
历览旧载,变灭纷如。
或以贫残,或以逼诛。
莫知其端,为之长吁。
予少愚蠢,不能奔趋。
翛然物表,与古为徒。
彼是两忘,乃道之枢。
庶几中庸,匪疾匪徐。
不事王侯,不游国都。
高尚其事,猗那其居。
烟霞冲澹,松竹扶疎。
来往忘机,山泽之癯。
荷裳芰制,可曳可娄。
竺坟鲁诰,可卷可舒。
逍遥林壑,宁畏简书。
临清坐茂,洽比禽鱼。
自守玄默,死生弗渝。
安时处顺,其乐只且。
远人仍远别,把手话江皋。
积水一韩路,古风八月涛。
海门山似粒,洋屿树如毛。
他日难通信,想思梦寐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