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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有光的诗集130条

沧浪亭记

  浮图文瑛居大云庵,环水,即苏子美沧浪亭之地也。亟求余作《沧浪亭记》,曰:“昔子美之记,记亭之胜也。请子记吾所以为亭者。”


  余曰:昔吴越有国时,广陵王镇吴中,治南园于子城之西南;其外戚孙承祐,亦治园于其偏。迨淮海纳土,此园不废。苏子美始建沧浪亭,最后禅者居之:此沧浪亭为大云庵也。有庵以来二百年,文瑛寻古遗事,复子美之构于荒残灭没之余:此大云庵为沧浪亭也。


  夫古今之变,朝市改易。尝登姑苏之台,望五湖之渺茫,群山之苍翠,太伯、虞仲之所建,阖闾、夫差之所争,子胥、种、蠡之所经营,今皆无有矣。庵与亭何为者哉?虽然,钱镠因乱攘窃,保有吴越,国富兵强,垂及四世。诸子姻戚,乘时奢僭,宫馆苑囿,极一时之盛。而子美之亭,乃为释子所钦重如此。可以见士之欲垂名于千载,不与其澌然而俱尽者,则有在矣。


  文瑛读书喜诗,与吾徒游,呼之为沧浪僧云。

冰崖草堂赋

倚玉山之孤峙兮,前娄水之迂萦。占恺爽于邑中兮,雄面势于山阳。


有默斋之主人兮,搆冰崖之草堂。既命名之特异兮,讯斯义其谁当?


惟兹山之秀丽兮,日悠然其可望。览云物之生态兮,忽朝暮之无常。


奚所夏暑冬寒兮,历四时而凝霜。知主人之远志兮,托幽遐以自将。


少负奇以抗节兮,抱终天于蛮荒。泣苍梧之不返兮,踰五岭以傍徨。


卒茕茕以自遂兮,廓天路之翱翔。执法度以匡主兮,志不毁乎直方。


逭鈇钺之严诛兮,即远窜乎夜郎。旋蒙恩以内徙兮,赖天王之圣明。


秉外台之宪节兮,赫金紫之辉煌。一朝去此而不顾兮,飘然来即乎故乡。


嗟夫,食肉之多鄙兮,人皆以衣锦为荣。终纷竞以火驰兮,日炎炎其无央。


似夸父之逐日兮,孰知暍而慕大清凉!吾览斯堂之名兮,洒然如御夫北风之

山茶

山茶孕奇质,绿叶凝深浓。往往开红花,偏在白雪中。


虽具富贵姿,而非妖冶容。岁寒无后凋,亦自当春风。


吾将定花品,以此拟三公。梅君特而洁,乃与夷叔同。

送友人读书玄墓山己亥庚子余尝读书于此

邓尉山前古佛宫,湖波万顷贮群峰。欲寻老子当年处,五杏参天宝殿东。

偶成四绝 其一 芙蓉花

一自当年谢合欢,不堪常见月团圞。于今生事如秋水,惟有芙蓉花好餐。

表兄淀山大参以自在居士墨竹俾予题诗

奉常余之外高祖,儒雅风流绝近古。少年侍直承明庐,重瞳屡回加慰拊。


玉堂无事只写竹,影落谦缃生风雨。翠叶苍筠满人间,凌海越嶂争购取。


吾家宝藏三大轴,其一今在尚书府。二幅翻飞入岛夷,神物化去不可睹。


吾兄安得此尺素,千缗不吝雠海贾。盛夏张之紫薇省,凉气歘忽周堂庑。


划然北壁开户牖,雨势欲滴风披舞。此时静坐亦何有,满眼不复见尘土。


湘妃帝子对之泣,藐姑神人谁与伍?吾兄好画识画意,余方潦倒困蓬户。


墨竹昔称李夫人,湖州孟端皆堪谱。高人自有千载名,世上儿子何足数?


作诗题竹非为竹,俯仰自觉吾心苦。东坡先生岂浪语,知我之兄惟老可。

寒花葬志

婢,魏孺人媵也。嘉靖丁酉五月四日死。葬虚丘。事我而不卒,命也夫!

婢初媵时,年十岁,垂双鬟,曳深绿布裳。一日天寒,爇火煮荸荠熟,婢婢之盈瓯,予入自外,取食之,婢持去不与。魏孺人笑之。孺人每令婢倚几旁饭,即饭,目眶冉冉动,孺人又指予以为笑。

回思是时,奄忽便已十年。吁,可悲也已!

送同年查都谏山西行省

忽换朱衣拜早衙,谏垣初出镇郇、瑕。思君昨日鸣珂地,鳷鹊云边起暮鸦。

海上纪事十四首 其二

二百年来只养兵,不教一骑出围城。民兵杀尽州官走,又下民间点壮丁。

高邮湖为断缆所击几至失明

湖水悠悠送客征,无端飘瓦致虚惊。天留双眼非无意,应为丘明史未成。

十八学士歌

十八学士谁比方,争如瑚琏登明堂。


立本丹青褚亮赞,至今遗事犹焜煌。


有隋之季天壤坼,英雄草昧皆侯王。


真人挥霍静区宇,遂偃干戈兴文章。


天策弘开盛儒雅,群髦会萃皆才良。


丈夫逢时能自见,智谋艺术皆雄长。


惜哉嘉猷亦未远,风流犹自沿齐梁。


吾读成周《卷阿》诗,吉士蔼蔼如凤凰。


能以六典致太平,远追二帝轶夏商。


唐初得士宜比迹,胡为致治非成康。


中间岂无河汾徒,唵遏师门竟不扬。


吁嗟房杜已如此,何恨薛生先蚤亡。

钟山行二首 其二

钟山云气何苍苍,中有殿阁琉璃闪烁黄金黄。苍松老柏驰道旁,朱红交午歧路当。


貔貅百万昼伏藏,日色澹照官衙墙。北风萧萧吹日光,白头老人涕泣为指点,东是长陵西未央。

颂任公四首 其四

轻装白袷日提兵,万死宁能顾一生。童子皆知任别驾,岿然海上作金城。

宋康王乘龙渡河

大漠风悲青盖遥,七陵烟雨暮萧条。康王若得真龙驭,肯向钱塘问海潮?

吴山图记

  吴、长洲二县,在郡治所,分境而治。而郡西诸山,皆在吴县。其最高者,穹窿、阳山、邓尉、西脊、铜井。而灵岩,吴之故宫在焉,尚有西子之遗迹。若虎丘、剑池及天平、尚方、支硎,皆胜地也。而太湖汪洋三万六千顷,七十二峰沉浸其间,则海内之奇观矣。


  余同年友魏君用晦为吴县,未及三年,以高第召入为给事中。君之为县,有惠爱,百姓扳留之,不能得,而君亦不忍于其民。由是好事者绘《吴山图》以为赠。


  夫令之于民,诚重矣。令诚贤也,其地之山川草木,亦被其泽而有荣也;令诚不贤也,其地之山川草木,亦被其殃而有辱也。君于吴之山川,盖增重矣。异时吾民将择胜于岩峦之间,尸祝于浮屠、老子之宫也,固宜。而君则亦既去矣,何复惓惓于此山哉?昔苏子瞻称韩魏公去黄州四十馀年而思之不忘,至以为《思黄州》诗,子瞻为黄人刻之于石。然后知贤者于其所至,不独使其人之不忍忘而已,亦不能自忘于其人也。


  君今去县已三年矣。一日,与余同在内庭,出示此图,展玩太息,因命余记之,噫!君之于吾吴有情如此,如之何而使吾民能忘之也!